AI成为“树洞”，是青少年心理问题的“因”还是“果”？

·青少年心理健康的形成是一个(yígè)复杂(fùzá)的多因素交织过程，家庭、学校、社会乃至个体特质都扮演着重要角色。AI的有效介入需要理解这些深层(shēncéng)因素。 当人工智能（AI）技术(jìshù)以不可抵挡之势渗透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，青少年的学习(xuéxí)生活正在全面数字化。AI对心智尚未完全成熟的青少年和儿童群体带来的影响，正成为一个亟待深入剖析的复杂(fùzá)命题。 2025年6月15日，第二届中国健康促进大会“AI在(zài)心理健康教育中的应用”专题分会拉开帷幕，多名来自心理学、公共卫生、教育学领域的专家学者分享了(le)他们在AI与(yǔ)青少年心理健康方面的学术研究和(hé)产品开发的经验与洞察。 多名专家表示(biǎoshì)，AI是灯塔还是会让青少年迷航，取决于引导青少年与之共处的方式，这不仅需要AI产品开发者采取更(gèng)负责任、更贴合青少年需求的态度，更需要家庭、学校与社会(shèhuì)对于(duìyú)青少年的理解与支持。 青少年使用AI的(de)频率可能超出家长与老师(lǎoshī)们的想象。温州康宁医院首席科学家、香港中文大学荣休教授、英国皇家内科医学院公共卫生学院院士刘德辉展示了(le)一项针对浙江温州某地中小学(xiǎoxué)生在生成式AI使用与心理健康方面的初步(chūbù)研究。在这些来自53所小学和35所中学的4万多名学生中，有AI使用经验的超过半数。 学生们与AI聊各种话题(huàtí)，包括学习创作、娱乐消遣，乃至进行咨询和寻求情感支持。“他们问健康的(de)问题，学业(xuéyè)的问题，包括心理的问题：人际关系怎么样，男朋友怎么样……一些学生将AI用作陪伴。” 刘德辉说(shuō)。 为了更准确地(dì)衡量AI的使用强度，刘德辉团队构建了GAI使用强度量表（GAIIS），并从中区分出(chū)了“生成式AI问题(wèntí)使用”（Problematic Use of GAI, PUGAI）的现象，其中(qízhōng)青少年们可能对AI使用上瘾、频率过高(guògāo)、影响睡眠和正常(zhèngcháng)生活。在这个样本中，PUGAI的总体检出率约为13%，其中小学生（14.6%）略高于中学生（11.3%）。 AI使用与游戏等其他网络成瘾有所不同：“每次用的时间(shíjiān)可能会比较短的，也不直接涉及(shèjí)一些人际的活动。另外不像游戏，家长不但不会反对，可能还会支持他们利用AI学习(xuéxí)。” 刘德辉说。 AI知无不言，温柔体贴(wēnróutǐtiē)，一些学生甚至将它们(men)当成真人来看待。刘德辉的(de)研究进一步探讨了青少年对AI的人性化感知，包含感知拟人化、感知同理心和感知与GI的关系三个维度，学生们在回答相关问题时越觉得(juéde)AI像(xiàng)人、像伙伴、能理解自己，得分就越高。结果显示，这三个维度的得分显示出与AI问题使用的强相关。 刘德辉表示，这些关联并不能说明AI的问题使用导致了青少年心理健康问题，相反，在(zài)引入“社会焦虑(jiāolǜ)”的变量之后，上述相关性减弱，这表明AI问题使用可能在社会焦虑与更(gèng)深层次心理问题之间扮演着中介(zhōngjiè)角色，与很多其他成瘾问题一样，是“果”非“因”。 “这里面的可能(kěnéng)的逻辑是，青少年由于孤独和焦虑感导致对AI的过度(guòdù)使用，进而导致失眠或抑郁。” 刘德辉说。 与刘德辉的研究相呼应，科大讯飞智慧心育研究院院长常雪亮博士从(cóng)产业实践的角度，分享了专为青少年设计的产品“AI心理(xīnlǐ)伙伴”的真实用户数据中体现出(chū)的模式。在所有用户超过4173万分钟的对话时长中，约(yuē)40%是知识问答，高达55%是倾诉和(hé)吐槽，5%是深度的心理对话。 她认为，倾向于找AI去倾诉和寻求心理帮助的孩子本身就具有某些特质，“自我效能感低，平时(píngshí)遇到困难都自己憋着的，然后也不找老师的那一群人。”对于他们(tāmen)来说，AI更像(xiàng)一个安全、私密、永不评判的情绪“树洞”，“他每天把情绪垃圾一定要倒完，然后去睡觉，这(zhè)就是它的一个作用(zuòyòng)。” 在常雪亮看来，对于这部分(zhèbùfèn)青少年而言，AI的帮助能够促进他们的心理健康。“心理伙伴”的数据显示，经常使用(shǐyòng)AI心理伙伴的学生，其主动向外界求助的意愿反而有所上升。AI的接纳和认可(rènkě)，似乎(sìhū)增强了他们正视并表达自身心理需求的勇气。 走进青少年心灵(xīnlíng)：AI能做的和不能做的 青少年心理健康的(de)形成是一个复杂的多因素交织过程(guòchéng)，家庭、学校、社会乃至(nǎizhì)个体特质都扮演着重要角色。AI的有效介入需要理解这些深层因素。 华东师范大学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的(de)席居哲教授从家庭教育的视角切入，提出(tíchū)了一个根本性的问题(wèntí)：“我们的大人真的懂我们的孩子吗？”在大量的心理咨询工作中，他发现许多成人在教育孩子时(shí)，往往(wǎngwǎng)带着自己被遗忘的童年经验和固化认知，无意中给孩子种下了“穿心咒”——那些负面的、限制性的语言和评价，可能影响孩子一生。 席居哲引用蒙台·梭利的(de)“儿童是成人之父”的观点，强调童年期对个体形成的关键作用(guānjiànzuòyòng)，而AI或许能在认知层面帮助父母更好地认识孩子(háizi)、用更科学的方式与孩子交流。 杭州师范大学教育学院的贾文斌教授将(jiāng)焦点放在了更(gèng)早(zǎo)的年龄段(niánlíngduàn)——3至6岁的幼儿，强调培养其“社会情感能力”（Social-Emotional Learning, SEL）的重要性，认为这是为未来心理健康打下“童子功”。 社会情感(qínggǎn)能力，简而言之，是个体理解和(hé)管理情绪、设定和实现积极目标、感受和表达对他人的(de)同理心、建立和维持积极关系(guānxì)以及作出(zuòchū)负责任决策的能力。贾文斌指出幼儿社会情感能力发展的三个特点：个体差异性、具身性（embodiment，即通过身体动作(dòngzuò)和与环境互动来学习）认知和多元互动性，而AI可以通过定制化的互动游戏等方式，促进这些认知过程。 但(dàn)同时他们也(yě)指出，在青少年心灵的健康发展过程中，很多(hěnduō)东西是(shì)AI做不到也无法取代的。尽管家庭造成的心灵紧张可能(kěnéng)需要用一生去疗愈，但席居哲也表示，家人的陪伴与呵护同时也是很多心智品质的来源。“高质量的陪伴、家庭教育中产生的道德情感和人际关系是无法取代的，”他说，“AI可以成为辅助，但无法取代父母真实(zhēnshí)的爱与互动。” 上海交通大学教育学院的唐鑫副教授指出，运动、睡眠和主动求助是世卫(shìwèi)组织定义的影响心理健康的三个重要因素，不仅需要(xūyào)青少年的亲身实践，还(hái)需要社区、政府、学校、家庭(jiātíng)的多方配合来创造条件，这些都是AI做不到的。 他以芬兰为例，描述了一个重视户外活动、课间休息、社区绿地建设的(de)综合性生态系统，这些因素对(duì)青少年心理健康的积极(jījí)作用(zuòyòng)不言而喻。“心理健康不仅仅是没有心理问题，我们也希望我们的学生具有好的心理技能、积极的品质，这样的话他才能够应对一个不确定的未来。”唐鑫说(shuō)。 AI作为辅助诊疗精神疾病的工具(gōngjù) 如今，青少年正(zhèng)面临越来越多的心理健康问题，包括抑郁、孤独、成瘾等。当这些问题发展(fāzhǎn)到一定程度，就可能形成更为严重的心理疾病。现代心理学与精神病学已经(yǐjīng)发展出一套对心理疾病的科学筛查和治疗方式，经过专门设计的AI作为工具，正展现出成为(chéngwéi)医生得力助手的潜力(qiánlì)。 唐鑫指出，咨询谈话、纸质问卷等心理疾病(xīnlǐjíbìng)的传统筛查(shāichá)方式存在客观性不足、节奏慢等弊端，而AI则能在筛查测评、数据分析和个性化(gèxìnghuà)干预(gānyù)建议方面提供助力，比如通过数字化问卷与AI评估快速生成青少年的心理状态报告，引起学校和家长的重视。 哈尔滨工业大学（深圳）的侯舒艨副教授专注(zhuānzhù)于孤独症儿童的干预研究(yánjiū)。孤独症（ASD）儿童的核心障碍之一(zhīyī)是社交互动困难。有趣的是，许多研究发现，孤独症儿童似乎对机器人表现出比对真人更大的兴趣。侯舒艨团队的研究试图揭示其中的奥秘(àomì)。 “孤独症儿童在面对机器人去进行互动(hùdòng)的时候，和跟真人互动的时候相比，负责选择性注意(zhùyì)加工相关的脑区的激活是会被放松的。”她说。换言之，与机器人互动对孤独症儿童而言反而认知(rènzhī)负荷更小。 通过进一步研究，侯舒(hóushū)艨发现(fāxiàn)，孤独症儿童并非排斥“人”本身，而是难以处理复杂多变的人际互动信号。“当(dāng)你（互动对象）长得像(xiàng)人的时候，我还可以接受你。可是当你跟我的互动方式也像人的时候，特别复杂特别多样的时候，我就没有办法去完成这样(zhèyàng)的一个互动了。” AI特别适合这样的(de)任务。基于这些发现，侯舒艨团队开发了针对孤独症儿童的干预(gānyù)机器人和基于虚拟现实的智慧空间干预平台，旨在通过(tōngguò)更适配的交互方式(jiāohùfāngshì)和沉浸式环境，提升孤独症儿童的社交沟通和心智理论（理解他人）能力。 北京工业大学的(de)王卓峥副教授则将AI应用于(yú)精神疾病的客观(kèguān)诊断。精神疾病的诊断目前(mùqián)仍较大程度依赖量表和医生访谈(fǎngtán)，主观性较强。王卓峥团队致力于通过脑机接口（Brain-Computer Interface, BCI）与人工智能技术，为精神疾病提供一体化的诊疗解决方案。 脑机接口是一种在人脑与外部设备间建立直接通讯路径的(de)技术。非侵入式BCI，如头皮脑电图（EEG），能够采集大脑神经元放电产生的微弱电信号。这些信号极其复杂，充满了噪声(zàoshēng)。人工智能，特别是深度学习模型(móxíng)，在处理(chǔlǐ)这类高维、复杂数据方面具有巨大优势。 “通过垂直大模型我们可以更好地去(dìqù)分别各种(gèzhǒng)适应证。”王卓峥介绍道。他的团队利用EEG和心率变异性（HRV）等多模态信号，结合自研(zìyán)的AI模型，对抑郁症、阿尔茨海默病、注意缺陷多动障碍（ADHD）等多种精神疾病(jīngshénjíbìng)进行辅助诊断。尤其在ADHD亚型区分这一临床难点上，其模型达到了90%以上的准确率(zhǔnquèlǜ)。 澎湃(pēngpài)新闻记者 季敬杰 (本文来自澎湃新闻，更多(duō)原创资讯请下载“澎湃新闻”APP)